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蓮生哪裡肯聽她指揮,自顧自地抖掉半身沙塵,背靠店門站穩,雙手抱著竹籃,一雙眼骨碌碌掃視店中。
整個店堂,一片昏暗,僅有西北角落點著一盞燈火,面向門口,坐著一人。
玉冠朱袍,燦然生輝,清俊白皙的面龐上,被燈火投出輪廓清晰的陰影。眼帘低垂,唇角緊抿,一動不動地瞪視著面前几案,雙手按在案邊,寬闊的肩背上,裹著一領猩紅絨氈斗篷。
竟然真的是李重耳。
這等情形,真是萬般詭異:外面風沙滾滾,日頭漸落西山,城門已將關閉,四下里人煙寥落,而在這鄉村野店,空蕩蕩的店堂中,孤單單的燭火前,坐了個尊貴的皇子。寒風吹進門縫,那盞燈火搖曳不停,映得他的影子高高投射在背後的鹿王本生壁畫上,仿佛一個巨人在拼命掙扎……
「喂,這位小娘子,改日再來!」楊七娘子緊張萬狀地向蓮生揮手:「今天有人包了……你不識得那是誰麼?還不趕快出去!」
蓮生沒有動,對面那人倒動了,聞聲抬起頭來,伸手按住腰間劍柄,警惕地望向兩人。
縱然相隔數丈,蓮生也清晰地看到了他臉上的變化,那神情由警醒而瞬間變成錯愕,雙眼忽然睜得滾圓,嘴巴微微張開,不置信地望著站在門前的蓮生,忽然用力閉上雙眼,又用力睜開,仿佛在確認是不是身處夢境。
得,情勢如此,也只能以女身相見了……蓮生挎緊竹籃,笑嘻嘻地走過去,在他面前坐下。「怎麼又隻身出城來?又丟了玉瓶?你還能不能行啦?」
話音未落,忽然一愣。只見李重耳面前,高高摞著一疊耳杯,起碼有十隻八隻,嗅著杯中氣息,正是上好的七步香。
這殿下莫不是瘋了?自己一個人跑到這荒僻的酒肆,喝了這麼多酒?抬頭細看李重耳的臉,果然是一臉酒意。兩隻耳朵都已通紅,中衣領口微敞,露出一片泛紅的胸膛。瞪視蓮生的雙眼,也微微透著紅意,唯有一雙黑眸,燈火映照下更是黑得無比深湛。
「你怎麼了?」蓮生這心中疑惑,瞬間灌滿胸臆。
她與李重耳約架,每隔十日便見一面,早已熟絡異常,也素知這殿下一向行事乖張,不喜循規蹈矩,然而如今這情勢,卻又不是平日可比,顯然真的是出了什麼異事。依蓮生本來的打算,是想進來看個明白,了卻胸中好奇,沒想到這一看之下,更加不明不白。
「有什麼麻煩麼?」蓮生放下手中竹籃,豪氣地拍拍胸膛,拉開架勢坐穩:「說說看啊,也許可以幫你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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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如何可以幫我?
沒有人能夠幫我。
生為皇子,自幼錦衣玉食,萬眾簇擁,天子之下的至尊,潑天難及的富貴,然而終有些事,由不得自身。
李重耳本已打定了主意,不去姑丈府上探聽表姊翟笙笙的消息。他對母親,並未說謊,兩年了,一切都已過去,該放下就要放下,他李重耳絕不是纏夾不清之人。
然而事與願違,命運的大手暗中撥弄,終究讓他無法迴避。甘露大街上,喧攘人群中,他的儀衛迎頭撞見表兄翟簫,翟笙笙的同胞兄長,現今在宗正寺任主簿,正乘著肩輿,急匆匆趕去官衙。
「殿下……妹子前日,有家書來……」
下馬寒暄沒幾句,翟簫便忙不迭地提到翟笙笙。
所有人都知道李重耳與翟笙笙彼此有情,這對少年人也本來是眾人看好的一對璧人,如今天各一方,此生再難相見,就算是完全無乾的外人,心裡也多少有點同情。翟簫與李重耳素來親厚,本來一門心思盼著這表弟成為自己的妹丈,如今姻緣成空,人力已無可作為,惟有每次一見到李重耳,便趕緊報上翟笙笙的近況。
殊不知李重耳心頭舊創深重,根本不想揭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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