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阮雀長睫撲閃, 別過頭去。
餘光見他提著衣領, 華錦半遮, 那對平直的鎖骨有些許緊繃,線條便越發明晰起來, 更有一種欲拒還迎的微妙感。
她撐著坐回沿凳上, 匆匆掃了他一眼,垂眸擺弄著手裡的巾帕, 「你別怕,我……我也不是沒見過。」
說完只覺得臉上熱彤彤的一片。
馬車輕晃, 帶得人來回搖擺。
行過鬧市,外頭人聲喧天,車裡卻陷入一股近乎死寂的安靜。
原本只是一句脫口而出的安慰之語, 卻叫兩個人都陷入乾癟的沉默里。
半晌, 司朝嘲弄地勾起唇角。
他深深吸了口氣, 修長如節的手指提起華錦, 慢條斯理地穿戴齊整, 「阮阮不妨說說, 比之你見過的,我的又如何?」
他就勢歪靠在沿凳上, 胳膊搭上去, 長腿曲起, 好整以暇地等著阮雀的答案。
其實根本沒有可比之處, 兩個人心裡都明白。
阮雀咬著下唇,半晌,才垂頭輕聲道:「我……我本就是見過別人的,王爺早該知道這個,是以,日後不要再招惹我了。」
她的手收在膝上,無意識地摳著帕子上的繡面,眸底划過一絲落寞。
司朝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手,半晌,無奈地嘆了口氣,一根一根撥著她的手指,攏入手心裡。
「阮阮,我不是在意這個,是我做得不夠,才叫你胡想這些。」
他把玩著她的手,眸光晦澀難明。
半晌,他勾起唇角,道,「阮阮要顧誠做什麼?」
阮雀垂下眼,入目是他精絕的五官,修長的睫毛,筆挺的山根,無一不恰到好處。眼前閃過方才所見,她閉了閉眼,拂去無端的遐思。
「我父親被擄,和他有關。同是上了年紀的人,我想讓他也嘗嘗病中被擄的感受。」
說罷,她輕輕問了一聲,「我是不是很幼稚?」
司朝聽言,忍俊不禁,「忘了嗎?以牙還牙。但日後,要帶上寒甲衛再出府。」
「大鑭朝山雨欲來,有檣傾楫摧的兇險,連日的奏疏都在上陳匪情,四地都起了兵亂,再看京中,百官仍在稱賀,都說天下太平,面上殷勤來往,實則窩裡鬥得厲害,最要緊的,國庫虧空巨大,兵部發不出冬衣糧餉。」
「阮阮,大鑭要亂了,西狄路遠,好在安全,我想著,你和老太君,還有你父親,或可去避上一避,待我肅清這片河山,再接你們回來。」
廣袖滑落,阮雀看見那串眼熟的佛珠。
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。
不論世事榮枯,盛放和腐爛,他是百萬殘骸里高高立起的脊梁骨,史筆壓根寫不盡他桀驁的一生,戲文也無法演就他身上蒼涼的破碎感。
肅清山河。
原來他心裡深藏的,是這樣非凡的膽色。
分明自己也是從骯髒地獄浴血歸來的人,卻寧願不惜代價換這片寰宇清明。
這京中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們,又有什麼資格說他悖逆人倫綱常?
阮雀心裡深深震徹,有如驚濤拍岸,發人深省。
她忽然覺得,顧府的四方天是那樣狹隘。走出顧府,鑭京城也是小小的四方城,眼看著這裡歡聲笑語,外頭卻已然山河改樣。
她淺淺吸了口氣,承了他的情,「王爺能否容我考慮考慮,西狄路遠,祖母年事已高,父親身子也不大好,車馬勞頓,此事還要仔細斟酌,問過她們的意思才好。」
她難得願意同他打商量,司朝唇角浮起一抹笑意。
阮雀看見,覺得他不作風流姿態的時候,紅唇輕抿,笑意其實繾綣又溫柔。
「好,都依你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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