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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良原本私下揣度,以為這位公子邦應該是楚國某位德高望重矢志復國的年老宗室,只是畏懼秦人而隱姓埋名;等真見到活人,卻不由大吃一驚——這公子邦之與德高望重一詞,不說名副其實,至少也是毫不相關。他橫豎看了半日,實在看不出一丁點公子王孫的氣度來!
——最為要緊的是,這貨色才不過三旬有餘,哪裡會有什么姓劉名徹的曾孫?!
如此大言欺誑,無恥下作,若非看在那一副輿圖的份上,張良早就該拂袖而去,掉頭不顧。但他耐著性子與這冒牌貨周旋片刻,卻不由大為吃驚——此人雖然是個滿嘴胡話的流氓,但談及西域事務時,卻是言出中的,肯肇精準,絲絲入扣毫無錯漏,顯然是了如指掌的高人。
張良收起輕視憤懣之心,小心探問:「足下這些消息,不知是從何而來?」
劉邦嘿嘿一笑,自袖中取出一張絲帛,伸手遞給張良。張良接過絹帛展開一看,抬頭幾個大字:
大宛列傳·司馬遷
張良是識貨的人,一目十行看過片刻,便不由暗自嘆服——這司馬遷所敘述的西域諸國詳盡細密卻又言簡意賅,不僅脈絡清晰切中要害,而且文辭流暢優美,才氣飛揚橫溢。
「這是大才!」他脫口讚嘆:「不知這位司馬遷是何等人物?」
劉邦咂了咂嘴。
「他是咱那曾孫劉徹用的大臣,有才倒是真有才。」公子邦道:「可惜啊,咱那不爭氣的曾孫脾氣太壞,一上頭就給人家用了個宮刑,這下好嘍,要被人家編排到死囉。」
張良……
你是繞不開曾孫了是吧?
他也不再搭理老流氓,低頭仔細看絹帛上的文字。顯然,這《大宛列傳》被刪改不少,只留下劉邦標紅後的大字:
【月氏,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,其南則大夏,北則康居……為匈奴所破,殺月氏王,以其頭為飲器。】
【大夏,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。其俗土著,善商賈,城邑饒富……及月氏為匈奴所破,西徙見大夏,攻敗之】
【大夏東南有身毒國。卑濕暑熱。其國臨大水,乘象以戰。其民弱於月氏、大夏。】
張良越看越是迷惑,終於忍不住抬頭望天,稍稍整理凌亂的思路。
如果他所記不錯,不僅秦、趙等視匈奴如無物,就連燕這樣的弱國,在國之將亡時,都可以以偏師追亡逐北,輕易大破匈奴……
而這樣孱弱、潦倒、不堪一擊的匈奴,在西域居然還算是戰力的頂端?
月氏被匈奴所破,連國王的頭顱都被割去做了酒杯;大夏又被月氏所破,只能臣服;而,而這身毒,居然還「弱於大夏」?
……這麼菜的嗎?!
韓相國公子張子房茫然望著天際白雲,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滿級大佬重回新手村時的無措。
在中原內捲地獄卷了這麼久以後,謀聖驟然俯瞰西域,感到了不可遏制的震驚。
這世上居然還有這麼弱雞、無能、廢物的勢力麼?是不是搞錯了什麼?
他們怎麼活下來的?
張良費盡全力消化了這驚天動地的消息,但終究忍不住低頭打量這驚天動地的文字。縱以他的智慧,一時居然也反應不過來,只能囁嚅出聲:
「即使,即使西域弱小,我們要立足此地,總該名正而言順……」
不談可行性而談現實占領的名義問題,張良的心志已經動搖六七分了。
「這個簡單。」
劉邦自信揮手,又從長袖中取出另一張絹帛,上面寥寥數語,同樣是司馬遷的手筆。
【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,曰淳維。唐虞以上有山戎、獫狁、葷粥,居於北蠻,隨畜牧而轉移……】
張良仔細一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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