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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报转写的。她有什么亲友,有钱拍得起电报?她满心疑虑地接过信封,望向署名。她愣了好久,才认出那就是父亲。
父亲在信里写道,他在军里吃了那么多年苦,跟俄国佬、长毛鬼南南北北打了那么多年。终于混出了头。虽还算不上阔,毕竟也衣食无忧。于是就想着要来接自己的骨肉。他写他就要动身回杳州了,到时候要祭祖挂纸,要和妻子女儿团聚。他还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。韦姝仪努力平复心绪,将目光聚在信的末尾:一九一三年七月五日。
今天是七月十日。
韦姝仪久久地呆立在原地,心跳杂乱、手足发颤。朝阳照在墙头的玻璃屑上,映在她的眼中。她机械地折起信纸,仿佛身在梦中。父亲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,而只有在那时,她才能自然地念出自己的名字。
于是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,等待。
玛丽
玛丽的母亲曾经讲过,破碎之神有着自己的名字。谁要是能拼出它真正的名字,谁的祈祷便能次次灵验。她在教会学习、工作已久,对这样的无稽之谈本该嗤之以鼻,却又总是念念不忘。配着药剂时,她觉得自己配的是神的名字;作着手术时,她觉得自己切的是神的名字;就连此时此刻,面前的哭号声声,也成了神的万千名姓。
一九一三年七月十日,也就是五天以前,碌山祭坛轰然坍圮。这座曾令杳州引以为傲的钢铁巨构,掏空了整座碌山才得以建成,如今却成了一地狼藉。几乎半座杳州城被倾泻而出的泥水岩石破铜烂铁覆盖,其余的也浸沐烟尘之中。当消息传到她所工作的医院,人群震动,她当即报名,汇入救灾的队伍。
来的路上,她一遍遍地设想自己将会看见怎样的惨状。倒塌的房屋,拥满泥石的巷道,与压在下方的残肢断臂?她的心脏肯定是疯一样地跳着,因为她呼吸急促、胸口闷沉,胃里也翻江倒海。她将头颅抵在客车的玻璃窗上,注视着蒸汽发动机里涌出的乳白雾气是如何飘向后方。她的思绪飘忽着回到了从前。
在欧洲时,玛丽是业界小有名气的医师,药剂师。她来到中国工作,并非完全出于自愿。这倒不是说有谁以刀剑相逼,她只是不愿再待在欧洲。在那儿,有人要她杀人。那些人来时会带上诊所的门,压低了帽檐,使她看不清他们的脸。他们给配方,有时也留下报酬,而她则谨遵写作纸上的步骤,配制出五光十色的胶状药水。这样的默契持续了三年之久,配方日趋复杂、步骤日趋冗长,最后连她也只堪堪配出成品。终于有一天她抑止不住好奇,私下里多配了一份给小鼠。小鼠起初生龙活虎,过了几小时却突然抽搐倒地,口发尖嚎。蚯蚓一般的绿色锈迹,从它的口鼻眼耳不住涌出,肌肉也凝成铁质。她用颤抖的双手将它埋葬,却未曾料到次日便会接到自己恩师的讣告。那个精神只铄的老头,仗义直言,终于因言贾祸、暴毙家中,死状与小鼠并无二般。
这样一来,玛丽便不能不远走他乡了。
第一天,救灾的车队驶入杳州。太阳正毒辣地悬在半空,阳光照在脏兮兮的黑色天穹,泛出彩虹色的光晕。市郊没有受到山石的袭击,却逃不过地面耸来的震波与空中飘来的灰尘。两侧稀疏的楼房灰头土脸,玻璃纷纷迸出窗框。道路裂开一道道拳头宽的豁口,又间或撒有石砾。客车摇摇晃晃地蠕动其中,时俯时仰。一个年轻的护士忍不住哇地吐在了车上,车厢里霎时充满了温热的酸腥。一时间多少人面露难色,眼见着就要吐成一片,司机陡然停住了车:前面一栋震倒的楼拦住了路,剩下的路步行。
他们在下午四点抵达了受灾最为严重的市中心。在这里,流动的山体如一川洪水,将城市原有的地面彻底浸没。他们行走在起伏和缓的大地上,踏过扭曲支离的钢铁部件与结成痂块的泥土碎岩,几乎无从下脚。偶尔有房屋露出半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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