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笔下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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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杀人一句寒,思亲半生哀。”

“哦?”王盉大惊,忙慌问,“这话指什么?”

“命数可解不可说,更不可泄于他人。你只须到那轿子边诚心说过这句话。前世怨、今世仇,皆可化解。”

王盉满腹疑惑走了出来,也不敢告诉旁人,陆青那句话更是直刺自己心底。思忖了许多天,心想:反正每年清明都要上京祭祖,祭过祖,顺道去那轿子边说那句怪话,就算不应验,也损不得什么,总好过这般天天忧烦。

于是,清明一早,他带着兄弟侄孙赶到三槐堂。那宅子已三度易手,前两年又被掌管内苑宦官的太尉梁师成买去。他们不敢靠近,只在河边取出香烛,插在土中,望着那三株古槐,跪下来远远磕了几个头。

往年,王盉还要带着众人绕着那宅院慢慢走一圈,今天他起身后,便催着众人赶回到东水门外,假意说:“一年难得来京城一回,各人四处游赏游赏,下午再搭船回去。”等其他人各自走开后,他忙赶到香染街口候着。

快到正午时,果然看见一个头戴竹笠、手执一根彩绸竿的男子,男子身后跟着一顶轿子。他顿时有些紧张,见那轿子渐渐行至眼前,想到院子里那些栗子,便不再多想,装作行路,靠近那轿子,低声说出陆青交代的那句话:

“杀人一句寒,思亲半生哀。”

第二章 蒙

蒙者,未知所适之时也。处乎蒙者,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。

——欧阳修《易童子问》

王盅坐在王盉身边,一直在想那顶轿子。

刚才,他也朝那轿子说了一句话。他不知那顶轿子里坐的究竟是人,还是鬼,也不知相绝陆青为何要让他说那句话,但这句话让他心底一阵阵翻涌。

王盅是王盉胞弟,今年五十九岁。不像哥哥王盉,王盅自小身体瘦弱,加之是庶出,在族中从来都难得有人留意到他。虽说他上头还有王盉这么一个强壮的兄长,但这个兄长不知为何,始终有些嫌厌他,对他难得有好脸色,更不带他玩耍。他总是小心跟在哥哥身后,哥哥却不时回头狠叱,让他离远些。而哥哥自己又时常只能站在庭院边上,巴巴望着那些正室子弟说笑玩耍。

好在王家教子弟读书,并不分正庶。只是到了书堂中,正室子弟坐前头,侧室的坐后面边角。倒也并非有意安排,子弟们进了书堂,自然便这么分开落座。王盅读书虽不算多好,却远强于哥哥王盉。入学才半年,就已胜过读书三年的哥哥。父母因他年幼体弱,本就偏护他一些,见他能读书,便越发疼爱。哥哥见到,自然更恼。

王盅觉察到后,跟父母讲,让他们多疼哥哥一些。母亲听了,笑着搂住他,赞他心地善。父亲听了,却以为哥哥有怨言,勃然大怒,大声喝过哥哥,让他跪在地上,用竹板狠打了一顿。王盅在一旁想解释,却吓得说不出话,只能在一旁看着哭。

先前,哥哥偶尔还能跟他说几句话,自此以后,哥哥心里怀了恨,连瞧都不瞧他一眼了。王盅先还难过,渐渐地也习惯了,再不靠近哥哥,反倒有意避开。

在这大族里,除了父母身边,王盅找不见一丝依傍,始终有些惶惶怯怯。走路生怕脚步重了,说话生怕表错了意,远远独自坐着,也怕碍了别人的眼。而且,心里这怕,又不敢让父母知道。父母每日也是强颜忍辱,便是告诉了他们,他们也无从帮他。他便小心翼翼,尽力不做错事,到哪里都先退让几步。躲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,他才能稍稍安心。

幼年时,唯一让他快慰的是一只老鼠。

有天夜里,他被睡梦惊醒,睁开眼,见月光极明亮,照满了房屋。他见桌上有一小团黑影,先以为是一团纸。继而,那黑影动了起来,他惊了一跳,是老鼠!那老鼠察觉,倏地溜下桌子,不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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