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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色微曦,西湾的街道上传来行人的脚步声和吆喝耕牛的声音,老余躺在绸缎庄二楼的账房里辗转反侧,他昨晚一宿也没有睡着觉,整夜里眼前都是哪个女娃的身影。
他索性穿好长衫,站起来,打开窗户,一股冷风扑面而来。他低头看看街道上廖落的行人,忍不住一阵烦躁。
到一楼店堂的脚地上,踢了打地铺的两个伙计一脚,一脸嫌弃的吆喝他们起来,吩咐他们整理店铺,打开店门。然后自己拿着鸡毛掸子到柜台后边的小隔间里,对着门哐哐两下,把睡在里边的帐房穆仁心吵起来,皱着眉头吆喝道:“太阳晒到屁股了,快起来开门!”转身穿过小门,跑到店后的院子里,希望到厨房里找一块冷馒头吃。
两个伙计一脸纳闷儿,今天掌柜怎么了?早开门了半个时辰。
“咣、咣”两声,迷迷糊糊的老穆被吵醒了,他懒洋洋的起来,穿上长衫,洗了把脸,掀起柜台边的小门,走出来,望了望后院,看来老掌柜的心病又犯了,要想治好,得再下猛药。
老余看了上房的大门一眼,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,这个懒婆娘脾气不好,还越来越懒了,买了两个婢女,还伺弄不出一口饭食。
老余戳开火炉,给铁锅加上水,加上蒸笼,放上几个三合面馒头和昨天从同福酒楼订来的尚未吃完的东坡肘子、清蒸鲤鱼,用蒲扇扇了两下火,坐下来,又想起了初一遇见李家父女的情景。
那天下午风停了,街面上的积雪打扫得干干净净,家家店铺大门上贴着艳红的春联,地上是鲜红的鞭炮的碎屑。
带着寿字帽,穿着金色铜钱图案、黑色府绸棉袍的老余,刚送走了煤炭厂的老陶,站在自家大门前面,准备回家,转身就看见那俏生生的女娃和站在身后的女娃她爹李福顺。
那是一个多俊俏的女娃呀,黑云一样的头发,粉嫩的脸蛋,大大的眼睛,虽然穿着一件洗过一次略有些旧的蓝色白花对襟袄,但那略带怯意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。
“东家,新春安好!”旁边传来粗糙的像树皮一样的声音。
老余不情愿的收回目光,瞟了佃户福顺一眼,沉下声音说:“年前的地租可还差着一半,仁心跑了几趟,你不能总是一升半升的打发叫花子!”
“东家,求你缓个半年,到夏粮下来了再补上今年的租子,实在是今年秋季旱情严重,秋粮没收上来。”福顺那老树皮一样的脸上泛着红,层层叠叠宛如鸡皮一样的脖颈不住抖动,手里提着刚刚置办的两只烧鸡的年礼远远地递过来,发出无声的恳求。
老余瞟了一眼那个女娃,这时候她的脸像蒙了一层红布,眉头难堪的皱缩着,脚尖轻轻的并拢,比他可怜的父亲更加羞赧。
“算了,算了。看在你种了我这么多年的地,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。今年就算了,收夏的时候再说吧。”老余终于应承下来。
收下两只鸡的老余往回走的时候,总觉得那女娃跟在后面,回头追到大门外,只看到满街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,从此老余就落下了心病。
老余吃了两口鱼,咬了一口三合面馒头,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店里来。
店里已经有了看绸缎的客人,两个伙计正在热情的招呼客人,穆仁心把算盘打的啪啪直响。看到老掌柜进来,穆仁心翻了一下眼皮,又继续低头打算盘。
看到老余在店里转了一圈,低着头上楼的时候,穆仁心把账本合住,缓缓跟上来。掌柜的心病哪算是个心病呀,还天天叨叨来叨叨去,穆仁心很有些不以为然。
“掌柜。”
“哦,你怎么来了?”老余问。
“今日掌柜,因何事烦心?”
老余飘了穆仁心一眼,没有回答。
“可还是纳妾的事?”穆仁心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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