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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位差役原在石頭上坐等,見她過來,忙起身見禮。簫娘將銀子塞在二人手中,剎那堆起滿臉笑,好一通奉承,「這一去,山高水遠的,二位路上好不辛苦!我們老爺呢,一向不大會說話,倘或一句半句的不周到,您二位可別往心裡去,他是個犯人,不要同他計較好吧?這裡小小意思,兩位拿著一路上打酒吃!」
兩個差領會,也忙推辭,「哪裡敢要太太的賞?何大人早交代過了,路上要照看好席大人,就是太太不賞,咱們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怠慢!況且席大人的品行,我們曉得,太太如此講,可不是折小的們的壽?」
「何大人交代是何大人的事情,我的心意是我的心意,可千萬要收!不收就是嫌我禮輕了!」
這裡推推搡搡,席泠在前頭,把晴芳與她男人叫到跟前來,也是一通囑咐,「我不在家,里里外外全靠你們夫妻二人看管著,別的也就罷了,門戶上卻要千萬分的留心。倘或遇見什麼拿不定主意的事情,叫人捎話往廣州告訴我。若遇什麼十分要緊的急事,可到隔壁問何小官人的意思。」
「老爺只管放心,小的們心裡都曉得。」
落後,簫娘又走回席泠跟前來,虛抬著眼皮望他。他臉上一洗前愁,目中盪盡塵埃,仍舊有些漫不經意的靡麗,只是往日那一絲頹態不見了,似乎他已拾起了對這囂嚷俗世的一片信心。
簫娘滿腹的話便攪在山野嗚嗚的風聲里,什麼也不必多囑咐他了,他一定曉得珍重。
她短吁了一口氣,笑起來,轉頭招呼晴芳拿了紙筆來,鋪在路旁稍顯平整的一塊山石上,「你先寫下男女兩個名字,我又不認得字,回頭孩兒生下來總得有個名姓吧?」
席泠稍稍俯著腰,腦子裡乍地一片空白,搖首苦笑,「一時叫我想,我倒有些揀不出來。」
簫娘偎在邊上搡他一下,「快想!滿肚子的文墨,這會要用你,你倒想不出來了。可不興什麼『桃花』『小翠』的啊,我可叫不出口。」
「不要急,叫我想想……」席泠提著筆徐徐立直腰板,向四面轉轉。小路盤繞在半山,對面是座座屏山圍繞,中間陷下去一塊平原,橫七豎八地切割成農田,東邊一團輕雲,太陽穿透,落下變幻莫測的一束光影。
也有光影在他的輪廓上匆匆碾過,隨他靜止而靜止了,最後光鑲滾著他側面的弧線,大起大落得極其協調,似乎他就是山川,剎那淡遠。
他的肩將太陽碾一碾,躬著背寫字。簫娘回神,搭過腦袋去看,看不明白,便問:「念作什麼?」
席泠將紙擱在她掌心,「倘或生個兒子,就叫他潮生,若是女兒,就叫她韶時。」
簫娘在心內默了兩遍,折在腰間的荷包里,「成,回頭生下來,我再找算命的合一合,看看對不對八字。」
席泠沒奈何地笑了笑,把筆遞迴她,「回去吧,我要啟程了。你在家乖著些,千萬顧好自己。」
「你也顧好自己。」簫娘低低說了句,嗓子裡含著沙。稍候片刻,她向前邁了一步,推了他一下,「你先走嚜,我望著你走。」
席泠站定凝望她一會,終生的愛與歡一併靜斂在黑漆漆的瞳孔中。片刻後,他沉默地剪一剪眼皮,好似就把她的影由眼封鎖在心裡,寂寂轉身,向那枯黃迢遞的路上去了。
那鐐銬嘩啦啦地響起來,簫娘在後頭卻只看他被野草隱沒的黑靴,他得憑這雙腳走很遠,走到她望不見。山腰晴日,雁背遠秋,她還站著,與背後的南京共同淪為留都,在陳舊的繁華中,等待遷徙的「君王」回來。
似乎仍舊聽到鐐銬聲,嘩啦啦、嘩啦啦,是蕭瑟的野風由身畔向著悠遠人世拂過去,拂低了幾千里的荒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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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人間多少愛,迎浮生千重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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