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笔下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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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這裡,我愣了愣。

啊。我一直以為我是與傅桓先結識的,這麼一想,我與傅桓這段孽緣,竟原來是莊珩牽的線、搭的橋。我思緒又飛快想到後來的事,想到了後來在傅桓房中見到的另一幅畫,那副畫沒有落款,此時想來,竟與莊珩初時所畫的那些美人圖極為相似。

只不過,那副畫中不是當年梁州城的美人,與我也不僅僅只是神似而已了。畫中遠山近水,一片開闊天地。近處的水中有一枚圓石,池中有一男子,依偎著石頭休憩,身上僅一件薄衫。勻亭的肌骨,水上水下的春光,還有薄衫襟口露出的一點心口痣。

畫中人的眉眼與我如出一轍。

我那時以為畫是傅桓的,傅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,只將我拉到身邊去,手試探性地摸上我腰帶,說:「蘭徴,我也想看看你。」

我因著那副畫,便以為傅桓當真對我有意。

如今想來,原來一開始就是誤會。

莊珩舉著傘立在細雨中,目光已經從我身上移走,只淡然望著我靠著的這扇木門,靜靜地等著人來。

我斜倚門框,雙手環胸看著他,忽然問道:「莊珩。你當年,畫過我兩幅畫吧?」

我神飛往事,話題跳躍,莊珩顯然是怔了一下,隨後才將視線移過來。

我問:「除了送到我手裡的,後來傅桓手裡的那副,是不是也是你畫的?」

莊珩沒作聲。

我眯著眼,又問了一遍那個問題:「莊子虞,你將我當什麼?」我尾音在細雨里飄著,「你心裡,又是怎麼想我的啊?」

第13章 煙汀一抹

「你心裡,又是怎麼想我的啊?」

許多年過去,事實再次證明,莊珩果真是個厚顏無恥之人。

我這般直言戳破,又蓄意戲弄,他卻沒有一點該有的羞慚,依舊十分平靜地看著我,臉上甚至還帶著點無奈。

我直起身來,往下走一步。油布傘面在我眼前,傘沿下只露出他不動聲色的嘴唇和下頜。我抬手,手背拂開傘面,他被傘遮擋的面孔便露出來。借了門口一級石階的勢,我居高臨下望著他:「啞了?說不出話了?」

落雨的春暮,巷中安靜得幾乎像是另一個世界了。

我俯身,湊近到他傘下,握住了傘柄,與他執傘的手隔著一指距離——我想報多年前被他打著燈籠來戲弄的仇,便帶著他的手將傘柄往胸口輕輕一收。

他眉梢微一動,抬起眼來。

便與我在傘下四目相對。

我如今仗著自己不是人,很肆無忌憚。在一巷安靜的雨霧中,在蘆黃傘面遮蔽的黯淡天光下,我目光肆無忌憚地在落在他臉上,將他的眉目鼻耳口唇一點一點看過去。

這番舉動本是刻意為之,然而不知何故,看著看著,卻有些忘神了。

我想起來,撇去他的古怪性情不說,莊珩人如其名,本是美玉一般的男子。如果說傅桓形容瀟肅,可比作鋒利的刀劍,那麼莊珩缺確然是玉沒錯了,只不過是高山之巔不與世俗合流的冷玉。

年少時我與傅、莊偶爾三人同游,旁人說莊珩和傅桓站一道是芝蘭玉樹,論到我和傅桓,話就難聽了,說的是,蒹葭倚玉樹。

其中倚樹蒹葭,正是區區在下。

都道世子爺不學無術、不務正業,因此「蒹葭」的名聲我擔得很無愧,也很欣然。而且或有蒹葭蒼蒼,或有煙汀一抹蒹葭渚,都是美的,這世間本該既有玉樹,也有蒹葭,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。

但傅桓聽了卻大動肝火,不知使了什麼計,令編排我的那幾人犯了禁令而被逐出學舍。

我那時涉世未深,單知傅桓是替我出氣,卻不知這番狹隘狠辣的用計最後還要落到我身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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