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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言自语。
恐惧是在老冯眼里是有颜色的,当他感到巨大的恐惧时,他眼前出现的却是血一样的鲜亮的红色,遮天蔽地盖住他的世界,这是一种濒死的绝望。他一看到肖阳就有这种感觉。
老冯说,有时候他真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蟾蜍,把自己躲起来。
老冯在三中队岗位一波三折,跟一次奇怪的会见有关。一开始他是个辅工,那天他正带着老花眼镜低头剪着线毛,肖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说有人找你。在车间那边。老冯过去一看,是一位陌生的年轻人,长得又高又瘦,简洁地告诉老冯,自己是来带话的,他含糊地告诉老冯,自己是某人的司机,那段时间老冯精神不济,没有听清他到底是谁的司机,加上出于礼貌和警惕,他没有进一步询问对方身份。
来者的谈话充满了模糊的暗示,年轻人留给老冯一句话:“后续的工作要跟进。”
两天以后,老冯被安排到了质检的岗位,和踩缝纫机相比,这个是骨干岗位,有资格戴上黄色的流动牌,更大的活动空间,喝水无限供应,但凡事有利有弊,这个岗位对体力和视力有着严格的要求,流水线上下来的产品,质检员必须把它掀过来翻过去的检查,有时还举起来透过光线去看其中的瑕疵,不合格的产品必须退回去返工,活不难,也不像表面看去那么轻松,经过入监队的打磨,老冯的眼神不象以前那么好了,干了一段质检后,他眼角经常粘着白色眼屎,遇到淡色的材料的产品,他更是分不清线距。
问题还是发生了,分管生产的队副将退货砸在老冯的胸前,那包圆鼓鼓的货“嘣”地一声,斜着弹飞出去,老冯呼出的一口气被硬生生砸咽了回去,正好憋在胸口,非常难受,他努力了一会儿,那口气始终像石块一样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,队副指着老冯,轻蔑地说:“滚那边去。”
老冯低头走到靠墙的安检门框里蹲了下来。
老冯说,肖阳并没有直接问他要钱,而是不断找老冯聊关于减刑的话题,老冯表示要和家里商量,听了这话肖阳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,他挥挥手让老冯赶紧住嘴,老冯感觉肖阳是扛着一把铁锹,要把他从潮湿的洞穴中挖出来,扔在坚硬的混凝土地面。
那一段时间,肖阳只要轮到值班,就站在老冯边上检查他的活计,以这个最严格的质检员身份挑剔他的每一件产品,不放过任何吹毛求疵的机会,有他站在身边,老冯活干得更加心慌意乱、干得更慢、更容易出错。
肖阳的刁难是公开的,也是坦率的,他刻薄地描绘老冯的愚笨和木讷,他的语言充满让人难堪的尖酸和机智,他模仿老冯的样子经常逗得边上人哄堂大笑,尤其是一些不怀好意借机鼓噪的犯人,自然不肯放过这样一个讨好肖阳的大好时机,职业盗贼根本不怕老冯的报复,他们看透了他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脏话的无能,他们笑他体力劳动经验的匮乏,没有比他更好的取笑对象,这样的人在劳改队只能轮到他倒霉,他成了这个集体的理所当然的笑点。
关于老冯的下场,我是后来知道的,那时我已经出狱半年了。有个刑满释放的家伙坐在我家的茶桌前,翘着腿,扣着脚丫给我讲述了老冯的结局,为了听他讲述,我请他吃顿饭。然后把他讲的经过按照故事的方式记录下来。
我对他所讲的经过半信半疑,你知道,为了讨好一个人,添油加醋是劳改犯的家常便饭和一贯作风。
他讲的大致是这样的一个经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