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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耕夏耘,轉眼已近秋獲時節,七月十五,又是中元。一夜微雨過後,武周山明淨如妝,翠微山色,蔥蘢欲滴,我步出輦車,撲面就是一陣清爽澄淨的新秋氣象。我和拓拔烈,隨從幾人,步行沿崎嶇山道而上。今天是我的生辰,難得他肯放下手裡的政事,陪我上山禮佛。
盤紆山路,莓苔積水,濕滑難行。青兕先生游遍大江南北,看他步履如飛,就知他常走山路。可憐我一路蹜蹜,濕了鞋襪不算,若不是被他攙著,也不知道已經跌了幾個跟頭。
「背你好不好?」他嘆氣道,因我走得慢,他好像已經有些不耐煩了。
「不好。」山道兩側雕刻了一些石佛龕,都是民間自發集資而建。我拍開腰上的手臂,嗔道:「菩薩看著呢!你若不誠心,何必陪我出來,回去陪你的奏摺好了!」
墨童在路邊砍了一段細竹,削去竹葉,遞到我面前。拓拔烈接過,又拿帕子纏了一圈,才交到我手上,沒好氣地說:「拿好了,你自己走吧。」
我柱著竹杖,拖累了一群人,好在他今天說話雖沖,但心情看上去還不錯。近來他好像又在服藥,我問過他,他也只推說是尋常補藥。我怕他操勞太過,死磨硬泡,才騙他給自己放了一天的假。
九曲山路雲遮寺,好不容易走到須彌山殿,未等進廟門,住持就領了幾個小沙彌出來迎接。他一見拓拔烈,緊走了幾步,上前下拜。拓拔烈也不避閃,勾著嘴角,負手道:「方丈,你這是做什麼啊?」
「法果恭迎聖駕。」和尚微胖,面善,現下雖然是矮人一截的姿勢,說話倒也不卑不亢。可皇帝今日裡是微服出遊,倒不知這法果是怎麼看出來的。
拓拔烈示意他平身,又道:「方丈,即便你知道朕的身份,出家人不拜父母、不拜君王,你方才這一拜,又是何故啊?」
法果從容起身,答道:「陛下,能鴻道者即為人主,我非拜天子,乃禮佛也。」看他字字懇切,倒不像是在阿諛奉承。拓拔烈只是輕笑了一下,沒有說話,任由法果伸手引路,把我們帶進寺門。
扶持佛教發展,一直是他的國政之一,只為巡民教化,敷導民俗。很多原本信奉薩滿教的鮮卑貴族,在他的倡導之下都改入了釋教。可偏他自己是不信的,就像他一直尊崇儒術,辦起事來的時候,卻是一派地道的法家作風。
曲徑通幽處,禪房花木深。我們被主持請進了後院一間素雅的木屋,小沙彌為我們奉上茶水。拓拔烈揭蓋淺嘗了一口,合眼回味道:「嗯,好茶,好水!」復又對我笑道,「夫人去吧,朕就在這裡和方丈說話。」
我起身告退,繞過禪庭一池蓮花,隨著小沙彌進入須彌山殿。在佛祖跟前燒香禮拜,又到菩薩跟前發了願。添罷香油,已過了正午,只怕這忙裡偷閒的人已經等得上火了。
待我匆匆返回禪房時,墨童領著幾個人守在門口,法果已去,獨留下拓拔烈一個人,側臥在禪床之上。他的睡相極好,一手支腮,一手自然地垂在身側,神態安然,乍一眼,還以為是一尊白玉雕刻的臥佛。為國事,他夙夕憂勞,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屋檐底下,但我好像很少能看見他熟睡時候的樣子。通常白天我醒了,他已經上朝去了,夜裡我睡下了,他還在案牘勞形。
我不忍吵醒他,放輕了步子,挨著他席地坐下來。桌上已經備好了齋飯,山竹炊粳,山水煎茶,山芋山薯,山蔥山韭。我托腮端詳,心下泛起疼惜,若他只是避世不出的青兕先生該有多好,能見他一覺睡到落暉,能和他共一桌粗茶淡飯,能與他攜手山南海北,能聽他把那些憂懷於心的國事都付諸醉語笑談之中。如今,青兕先生真的就近在眼前了,可我小女兒時候的那些念想,卻已經成了一段奢望。
一陣暖風起,牽動窗外的梧葉,斑駁的陰影落在他的額面上,他的睫毛閃了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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