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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手背,“我先不走了,再陪你一段……别哆嗦了,秦大人,晃得我头疼。”
他想同这人理论清楚,究竟是谁在哆嗦。
可这奸佞说完话就闭眼,只是闷咳了几声,呼吸就转淡,一动不动睡沉了。
……
秦照尘把这些事慢慢记下来。
没人会把这种事写进传记,但他在写时鹤春的生平,他所知甚少,于是什么都得写进去。
他不清楚……是不是自己漏掉什么细节,就会叫时鹤春被误会,被判什么莫须有的罪名,受不该受的苦。
这传记不是写给世人看的,他想将它烧了,送去十殿阎罗处,替时鹤春伸张——大理寺卿想给阎罗讲清楚,这奸佞不是个恶人,不要发配去地狱受苦。
时鹤春甚至没说谎,那天夜里在发抖的是他。
抱着昏睡过去的时鹤春回到卧房,将人放在榻上时,大理寺卿才终于察觉,时鹤春说得对……是他在发抖。
他在恐惧某件事的发生,即使这件事似乎暂时还并没逼到眼前——他在那天晚上终于意识到,这世道有无数种办法带走时鹤春。
那么,这二十余年,时鹤春究竟在过什么样的日子?
随时都会死、随时都有无数种殒命的办法,随时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……是这种日子吗?
他看不出,除了醉得实在昏沉,时鹤春从没叫人看出过这些。
时鹤春是不是一直在衡量,哪种死法更好……最后精挑细选了一种最喜欢的?
他为什么不照做?
在时鹤春死后这一年,秦照
尘一直都在想,自己为什么不照做。
倘若他照做了,时鹤春就用不着一个人,死在没人看见的地方。
他一剑捅死时鹤春,若是那剑够长,一剑捅穿两个人,说不定再陪一条命。
他们两个就还能喝酒,还能拌嘴。
他就能带时鹤春下江南。
……
秦照尘取过两只杯子,一人一杯酒倒了,将自己那杯饮尽,又回到桌前。
他又想起一件必须写得足够详细的事——时鹤春乱记,这奸佞胡作非为惯了,把江南那些粥铺全记在了他的名下。
他哪来的银子施粥?
秦王府穷得底掉,秦照尘还俗回王府的时候是那样,后来做了大理寺卿,还是那样。
连修房顶的那一笔银子,都是时大奸佞实在看不过去,暗中买通了秦王府的管家,改了账本硬塞进去的。
不是他的银子,也不是他施的粥,不是他救的人。
时鹤春往江南施过好几次粥,有时候是因为水患,有时候是因为蝗灾,反正但凡下面有个好歹,都少不了时府的银子。
最后一次……最后一次,不只是江南,整个南直隶,连浙、闽、赣、楚、蜀地全遭了灾。
百年不遇的大灾,天像是被捅破了,暴雨不止不休下了三个月,大片田野颗粒无收。
那是时鹤春赈的灾。
这奸佞惯会胡说八道,说是“哄他高兴()”、替他赈的?[(()”,这都是荒唐话……秦照尘毫不留情地在纸上批驳,这都是时鹤春的功德,同他全无半点关系。
他办案多年,一身杀孽,没什么德行,求日月凌空、诸天神佛明鉴。
若举头三尺真有神明,就该明鉴。
时鹤春积了这么多德,就该去十殿转轮王处,好生再往阳世为人——就该投个好人家,不受鄙薄,不受磋磨,就该论迹不论心。
论迹不论心,时鹤春赈灾的时候,他不过只是站在昏暗的朝堂之上,搅进那片勾心斗角的人影幢幢。
……忧国忧民、尽忠报国的大理寺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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